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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掌梦

来源: 南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13

断掌梦

    梧桐叶落纷纷雨,秋将暮,寒露凝为霜。

青黄枯叶蝶,不知东西蹁跹舞,风不怜,秋已尽。

虬枝峭立,为何离去?为何轻别离?

我为断掌我亦痛。

寒风冷,催我老,十指连心苦。

枝心疼,我心痛,不如强别离。

未转身,已凝噎。

天涯不远,海角有尽头,于我已经如梦。

谁的心痛过谁?你知我伤悲么?我的思念多少愁苦?情转浓时却道珍重,伊人不在,憔悴催我老,为何不挽住别离?你离江南,欲客居塞外,为何我不能?只道天意是如此,时不助我。

梧桐已断掌。梧桐不无情,落红也非无情物,偏偏时节却不懂痴情。我为离别客,谁懂我醉意?

雾岚遮望眼,我方见到我心,我入梦,断掌落红入我幽梦。

我是断掌,昨夜的秋雨,冷冽透心凉,但我睡得香甜。

我全身苍翠,也没染上干枯的黄。

我出生时,便有亲人离开了,那正逢暖夏。走之前,他们仍很健壮。他们总是说,他们会回来的。会寻找到更多的阳光,并带来更多的水源和更好的肥料。

我想那是不错的,那时我们又能团聚,又有丰盛的大餐。我还要嗅嗅他们身上特有的清香,听他们讲述惊险的故事。可是身边的其他亲人,眼里满是不舍与不安,好似他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似的。更奇怪地是,每当树上的亲人看着我时,他们又变成笑脸。他们隐藏了内心的伤悲,以为我不知。我知可是我不懂,我也没必要懂。因为我相信那些离开的亲人会回来。因为他们说过要回来。该哭就哭,该笑就笑。说过要回来就一定要回来,这是我们彼此的承诺,不是么?

我们梧桐和人类一样,没有完全相同的。即使是双生的叶子,也是有差别的——他们会有不同的清香。不同的清香就好像不同人的指纹。那时我对树下的人很好奇,我一直想不明白,患有感冒的人为何还能认对人?还好我不是很傻。

你们人有时也真是傻。你知道么,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和不同的感情时,就会散发出不同的气息。你们很得意的骗局却被我们一眼识破。不过,那种气息用眼睛时看不出来的。我能很容易感觉到,我们梧桐叶都能够感觉到。我看到不相爱的人在树下紧紧相依,说些你侬我侬的情话;我闻到了蜂蜜般的芳香,那是对彼此有炙热的深沉的爱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芳香,可是他们仅仅打了声招呼,微微一笑,便擦肩而过。他们的背影才刚刚相对,彼此的心中已变得又是甜蜜,又是沮丧,又是期望。

你瞧,我很青翠,但我个头不大。我一心盼望着离去的亲人快些回来。我数着一天又一天,我的指头数完了,又重新数,我数了一遍又一遍,后来,我也忘了这是多少遍,只是不停的数。我越来越不知饥饿,我吃得越来越少,并渐渐变黄,个头也不长了。身边的人,不停地劝我开怀,劝我安心,劝我只有长大了才有机会去寻找他们。我本已下定决心要茁壮地成长,可是昨天还劝着我的亲人,在今天走了。他们走前,对我千叮咛万嘱咐,要茁壮地成长,也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。他们走了,我却开始想念他们的叮嘱,开始想念昨天还在我耳畔呵气的人。我想念他们,我又数着指头,一遍遍地数……

风更猛烈了,天气也更凉了,离去的人越来越多。听了太多太多的我会回来,我恨透了“我会回来”,这是个十足的谎言,骗子,骗子。我不住地发抖,冷得发抖,气得发抖,我用力地掰着指头,咬着牙关愤愤地数。我不要再看到别离,我不要再听到谎言,我决心离去。

“愚蠢的劲风和冰冷,我不怕你们,有本事来撕碎我。”

风怒号,我的身子也更加冰冷。我要走了,我终于要走了。

我没有走,我遇见了她,她拉住了我,用比我还瘦弱的手拉住了我,用比我还单薄的胸膛温暖了我。

“我也常常数指头,现在我们一起数,好么?”

我忘了寒凉,忘了寒风。我们一起数,我们一起数。我觉得饿了,我感觉冷,我不想走,我要变得茁壮,我要吃东西。

我也不知我们一起数了多少日子。也许是一天,也许一年。那些日子,我更青更翠了,她却渐渐枯黄——愚笨的我不知我们的粮食越来越少。我只记得,我爱她,我要永远陪着她数数,我要更茁壮才行。她所记得的只是,她爱我,她把自己的粮食也给了我。

我和她紧紧挨着却没有到天明,也没有人再数指头了。

风和凉曾被我深深地折辱,他们怀恨在心。寒夜,他们携同秋雨,闯入我们互相依偎着的甜蜜梦乡。

她从我手掌滑落,她看着入睡的我微笑离去。

我的手为何冰冷?为何没有了她的体温,为何没有她的清香?我遽然惊醒,看到得却是风凉雨的冷酷与残忍,听到得是他们得意刺耳地笑。

他们能毁掉我的身体,却不能打败我,更夺不走我的记忆,夺不走我的爱和思念。遭受了万般荼毒,我渐渐冰冷麻木,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。也好,我又能和她一起了。我的意识渐渐薄弱,我看到了一缕圣洁的光芒,看到了她,她在那儿看着我微笑。

“是你么?傻孩子!”这是我说的。她真是傻,会为我做出这么多的傻事。我爱她。我不仅闻到了她的清香,还闻到了更多其他人的清香——那些曾经离开过我并告诉我会回来的亲人的清香。从我血液,我的骨骼,我的皮肤,我的心脏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。

“傻孩子!你终于明白了”这是他们对我说的,“我们一起走吧,去天堂,去到处充满生机的美好国度。”

我甜甜地入梦,耳畔隐约出来树上其他亲人的呼唤,快醒来,不要睡,快醒来。

我很终没有醒来,我微笑着睡着了。原谅我没有告别的离开,我会回来的。我们会见面的,我会带来更多的阳光,更多地水源和肥料。

太阳没有出来,没有温度的阳光也是可爱的,天亮了,雨停了。眼皮遮不住天光,我醒了。

我醉了么?怎么如此疲倦?为何手如此冰冷?昨夜静听风吹雨时,浅眠不觉袭来,我好像看到一片圣洁的光,那是我的梦还是别人的梦?那又是什么样的梦?

我昏昏沉沉地起来。早餐时刻,要打起精神。

楼下,桂花香依然迷人。秋雨没有冲淡花香,反而让人更懂珍惜,真是有趣。

梧桐树下,断掌落满青砖。天气凉了,秋雨更凉了,没多少时候,落叶会更多了,咳!大大小小的断掌,有的枯黄有的还很青翠,有的紧紧的相依,雨水打湿了落叶,他们牢牢粘在了地上,是蝴蝶也永远无法起飞了。

一阵劲风来,又快快地离去。树上的梧桐叶,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时机,将身上凉凉的雨水狠狠地抛下。雨水冷冷地浇到我身上,打在我脸上,灌到我的脖子里。我冷冷地打颤,如同佛祖拈花点化的尊者,我醒了,醍醐灌顶。

风凉雨,断掌梦,离别相思苦,誓言与盟约,天国相见。

这是好长的一个梦。

相思苦何必苦相思?

离别没有过错,错在离别人。

我醒了——

眼前人仍在,心怀离别意,已是大错特错。

我要学得应是,和平年代的珍惜,和平年代的相爱。

亲情、友情、爱情——我爱你,我爱你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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