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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与木槿花

来源: 南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13

作者简介

虬田,男,70后,福建沙县人,现居福州。2017年开始业余写作,发表文章40多篇。参加网络征文比赛中,多篇文章分别获得一、二、三等和优秀奖。

 

虬  田 母亲与木槿花

     

  

我们家的小鱼塘边上的菜地有一株木槿花。大哥说,那是在大哥小的时候母亲亲手种下的,他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个山沟旮旯挖来栽在小鱼塘边上的。

 

奇怪的是,为什么左邻右舍都不种这木槿花,唯独母亲去种它。

 

木槿花树种下后,母亲很少去侍弄它,只是摘菜路过的时候偶尔弯下腰,把它树干周围长的太高的杂草拔一拔。在给菜园里菜施肥的时候,母亲朝它树底下顺便扔下几把猪粪,算是给它很好的关照、很丰富的营养和很高的奖赏了。

 

这株木槿花枝干壮实,皮青中带灰,我在长高长大时,它也不停地在长高长大,所以它总是长得比我高、比我大。

 

冬天的时候,木槿花树上掉得一片叶子也不留,上下光溜溜的,轻装挺立在那里接受飞霜雪雨的拷打。但一到第二年春天,它就呼啦啦地开出又长又大的叶子,把不大的树冠挤得满满当当的。它那叶子葱郁青翠,在春天阳光下泛着光,特别是一阵阵微风吹过,叶子之间互相摩擦,就会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可它也不急着开花,等到南方梅雨季节、百花皆休的时候,它却傲然怒放出紫中带红的鲜艳花朵来。

 

要知道,南方的梅雨季节不是那么讨人喜欢的,到处都是湿漉漉的,家里的墙上和地板上到处挂满了水珠子,空气湿的用手一拍都能砸出水来。

 

这时候的天气阴晴不定,一会儿艳阳高照,晒的人们无精打采。一会儿电闪雷鸣,雨下的稀里哗啦。气温也没个正形,上蹿下跳,人们一会儿穿着夏衣,一会儿得裹着厚实的秋衣。所以厚的衣服也不敢收纳入柜,只能晒了又临时收在一边,被湿气打湿了又再晒。蔬菜瓜果更是青黄不接,叶片类的蔬菜被不依不饶的雨水直接打烂在地里,家里餐桌上的蔬菜基本上只有瓠瓜,掺杂着一些苦笋、咸菜、萝卜干等腌菜过日子。无菜的日子里,天天考验着家庭主妇的应变能力。

 

虽然这个梅雨季节是南方家庭主妇很累、很烦的时候,但我也没有发现母亲唉声叹气、怨天骂地过。我只是发现母亲在这个季节里更忙些。因为,她每天一大早就忙着去采这盛开的木槿花。

 

母亲去采木槿花的时候多数都是下着雨,所以母亲经常带着一身的雨水、泥水和一篮子鲜艳的木槿花回家。紫中带红的木槿花一朵朵像喇叭,花瓣上面沾满了雨水,给人以娇艳欲滴的美感。

 

这些木槿花母亲不是拿来观赏的,也不是拿来养生美容的。母亲是要把它拿来做菜吃的。有了它,青黄不接暗淡的日子里,我们家的餐桌变得多姿多彩,也让我们的口齿生香。

 

每当在田里干了一通早活的父亲看到母亲为了去摘木槿花,搞得一身泥、一身水的,总是劝母亲不要去,家里饭随便吃一下就算了。母亲每次都笑着回答父亲:“没事,不就是换身衣服吗,阿妹们(沙县方言,孩子、宝贝的意思)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,况且不去把木槿花摘了,明天就谢了,烂在地里多可惜啊”。在孩子的问题上,父亲是拗不过母亲的。

 

我此生不忘的是母亲用木槿花很常做的两道菜。一道是木槿花饭汁汤。一道叫木槿花豆仔蛋。

 

做木槿花饭汁汤时,母亲小心地摘去木槿花花座下的绿衣,洗干净,晾在菜板上,麻利地敲开两粒蒜头,等到大铁锅里的火热了,滴两滴油下去,再扔下蒜头,只听到“唰”的一声,蒜头被油炸开裂的酥黄。母亲这才淡定地倒下乳汁般鲜白的饭汁(农村早晨捞出饭后残余的米汤水),然后盖上锅盖。回头在菜板上叮叮当当切下几段葱花,把切好的葱花扔进一个大钵头里。

 

锅里饭汁味道越冒越香的时候,母亲才把锅盖掀开。这时的汁汤在锅里上下翻滚着,母亲转过身,不慌不忙地端起菜板和木槿花,菜板倾斜地挨在锅边上,一手把木槿花扫入锅内。不一会,木槿花瓣就随着饭汁一起在锅里翻滚,汤里白中有紫红,紫红中又有白,就像一幅滚动的油画。

 

掌勺的母亲不断地用勺子搅动锅里的汤汁。这时,忙活一早的母亲脸上泛起了红晕,就像木槿花般娇艳。忙着的母亲又像一个画匠,全神贯注地在创作。等着吃的我,在一旁,一眼看下母亲的脸,一眼看下锅里的汤汁,看的如痴如醉。

 

当熟透的饭汁汤舀入大钵头的时候,葱花也翻浮起来,绿绿的葱花就像木槿花的绿叶,映衬着乳白的汤汁和依然娇艳的木槿花。虽然是素,但却色香味俱全。

 

在高温驱动下,木槿花内的胶质呼啦啦地释放出来,溶进米香的饭汁里,成了一道又粘又稠爽滑可口的农家菜。

 

当我们迫不及待地举起汤匙去捞饭汁汤里又香又甜又艳的木槿花时,母亲总要说一句:“慢点,慢点,不要被烫着”。

 

等到家里有鸡蛋的时候,母亲就会做木槿花豆仔蛋给我们吃。我看母亲的做法比较简单,只是把木槿花洗净,切碎,撒下盐巴,和蛋打在一起,放在饭甑(蒸饭的木桶)和米饭一起蒸熟就可以吃了。当我们火急火燎地掀开饭甑盖时,鸡蛋香味和木槿花香味扑面而来,鸡蛋的黄,木槿花的紫、红汇和在一起,美得让我们都不忍心把筷子戳下去。

 

一个本是要舀泼弃去的糟糠汁,一个是要落地化泥的木槿花,这两个毫无关联,平凡的不能再平凡,甚至是要被丢弃的废物质,但在母亲的巧妙的搭理下,竟成了养人的美食。不仅让我们吃的津津有味,还滋养了我们正在长身体的兄弟姐妹。

 

我也不明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村里的人都知道木槿花是我们家的盘中菜,而他们为什么不像母亲一样,种几株木槿花来调剂一下餐桌。而在大家生活水平高、物质条件好的如今,路边、田边种满了木槿花树,季节一到,到处开满了美丽的木槿花,所有的农家饭庄都主打木槿花饭汁汤和木槿花豆仔蛋这两道农家菜。饭店里用一样的材料,一样的煮法,但我再也吃不出妈妈煮的那个味道。

 

母亲去世后,我们从母亲亲手种下的那株木槿花树切下一根枝条,在她的墓旁扦插种下了一株木槿花。十九岁的它  已枝繁叶茂,也能在春风吹拂下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每年清明节从异乡回去为母亲扫墓的时候,我和爱人、哥哥、嫂嫂、姐姐等亲人都会走到这株木槿花树前,伸出我们的手掌,轻轻地抚摸一下它青翠繁茂的枝叶。

 

我知道,早晨时,带着水珠的木槿花是很美的。这是母亲对我们说的。母亲还对我们说,我们每天早晨起来后就要微笑着,微笑的人才是很美的。

 

记得母亲在世时,每天起床后脸上总洋溢着微笑。我还深深记得母亲微笑着的脸庞,如同木槿花般清纯美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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